6月29日17时许,一名年轻男子爬上苏州市木渎镇20层高楼楼顶欲轻生。不久,沈某途经事发地,高喊:“不跳不是人”。当晚9时许,年轻男子从高层跃下身亡。
目击者将现场视频上传到社交平台后,引发全国关注。6月30日晚间,当地警方发布警情通报,表示沈某现场起哄,发表怂恿跳楼等不当言论,造成不良社会影响,已对其依法行政拘留。
十天行拘的处罚,轻了还是重了?现实生活中,这样的场景为何屡有发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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判罚:轻了还是重了?
对于沈某的处罚,公众各有评说。有网友认为,行拘轻了,应以故意杀人论罪或教唆他人自杀论罪进行处罚,即便家属没有发起诉讼,检察机关也应当介入,提起公诉。
行拘,轻了,还是重了?
潮新闻记者采访了九三学社浙江省委员会法律服务团秘书长、浙江泽大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方智。他说,结合现场视频来看,轻生者位于二十多层高的楼顶上,而起哄者位于路边非机动车道上,距离较远,轻生者能否听到起哄尚不可知;此外,轻生者的跳楼时间在晚上九点,起哄者起哄时间为下午,相隔时间较长,无法判定是起哄者导致了轻生者的跳楼行为。逝者的死亡与沈某的行为无法律上的因果关系,因此无法追究其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。但沈某并非毫无责任,他要为自己的不当言论付出代价,警方的通告也证明了这一点。方智表示,当地警方根据《治安管理处罚法》,及时做出行政拘留的决定,这样的处罚是适宜的。
那么,什么情况下围观者实施怂恿、刺激行为会逾越法律边界,构成犯罪?
同济大学法学教授金泽刚撰文指出,在本案中,倘若沈某的话语可以被定为侮辱性言语,其公然败坏他人名誉的行为,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之规定,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,情节严重的,构成侮辱罪,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、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。但就目前情况来看,沈某的行为难以被定性为犯罪行为。
“还有一种情况,会让围观起哄受到更重的处罚。”长期从事刑事辩护工作的北京德恒(苏州)律师事务所律师陈东鸣认为,如果现场围观起哄人员对救援工作造成了妨碍,扰乱了救助机构的救助行动,可根据其妨碍救援的程度进行治安处罚,情节严重的予以刑事处罚。
多位法律专家都表示,对于怂恿他人轻生的围观者,理应给予道德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,从而起到震慑作用。
苏州市拘留所。记者 李攀 摄
现实:沈某和沈某们
对沈某的谴责铺天盖地,可沈某的行径也并非孤例。
当我们回顾近年来发生的社会事件,还能看到很多“沈某们”:
2018年6月,甘肃庆阳市一女孩跳楼自杀,现场视频中有人起哄有人鼓掌;
2021年,网红“罗小猫猫子”手持农药直播自杀,在“你快喝吧”的起哄怂恿下,“罗小猫猫子”喝下了农药,最终抢救无效死亡……
不管是现实生活中还是网络空间里,面对轻生者时,为何总有人幸灾乐祸、围观起哄、言语相激,一副看“热闹”不嫌事大的样子?
有人是为了哗众取宠——2020年12月31日,河南邓州市一女子站在桥上意图跳水自杀,一名男子不仅没有出手营救,还发出欢呼声,起哄怂恿该女子投河自杀,并拍摄视频在网上发布,被警方拘捕后,男子称只是为了博人眼球。
有人为了宣泄情绪——24岁杭州女孩郑灵华拿着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向病床前的爷爷报喜,没想到照片流出后,她因染粉色头发而遭遇大规模网暴,这其中,有些人是因为自己人生不如意,借辱骂他人发泄情绪。今年初,郑灵华因抑郁自杀。
心理学家分析发现,网络上“键盘侠”和现实世界中“喷子”的行为表现和一组被称为“黑暗四分体”人格特征之间有关联,具体表现为善于操纵他人、情感冷漠、自我投入,渴求崇拜、缺乏自责感和同理心,以他人的痛苦为乐,而这一类人格的形成与成长环境、人生阅历,受教育水平等密切相关。
期待:做那个帮忙拍拍灰的人
看客,是鲁迅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形象。在他的笔下,看客们冷漠、势利、麻木、愚昧。甚至在《呐喊》自序中,他说,“凡是愚弱的国民,即使体格如何健全,如何茁壮,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。”
遗憾的是,如今的生活中,围观起哄者依然不少。就像法国作家勒庞的《乌合之众》中所说,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,他就不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,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约束的一面。
“围观起哄是一个群体,个人隐在群体之中,匿名表达所带来的无人知晓的‘快感’,极易把人性深处的‘恶魔’释放出来。”浙大城市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沈爱国教授表示,这类事件发生时,起哄者无善意,跟风者不思考,在这一环境中“好人”也可能变成“坏人”。
事发后,知名媒体人胡锡进评论说,如今,社会对人性善良和基本同情心的塑造力度还很不够,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,但是社会上并未形成对非善良表现无处不在的集体威慑。
针对如何减少这类社会现象,沈爱国建议,要在学校教育、家庭教育、社会教育中,增加善待他人、敬畏生命方面的内容;另一方面,要从强化立法执法入手,增加此类行为的违法成本。
在遇见他人轻生时,现场群众该怎么做?
潮新闻记者咨询了多位曾参与救助轻生者的公安、消防以及民间救援人员。他们表示,现场救援时通常要疏散群众,因为围观人员一多,难免影响轻生者情绪、刺激其神经。因此,遇到轻生事件,现场群众能做的是尽量减少聚集,为救援人员提供相对宽松的环境。
作为一名心理谈判专家,“南太湖心航”热线中心负责人吴佳元说,“暴露”在公众面前,意图轻生的人内心通常有诉求,最终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。所以尽量问清诉求,与轻生者共情,设身处地安慰,给他们以希望,让他们感受到除了死亡,还有其他解决办法,给他们更多选择的可能性。
近年来,政府、社会组织、企业等各方力量都在携手织起预防自杀网络。例如,2021年10月,抖音公司共吸纳了2000余人组成了自杀干预队伍,从用户发布的内容入手,识别出有自杀倾向的人员,并联合公安机关,及时防止自杀事件的发生。
团队成员说的一句话引发很多人共鸣:一次次的生命援助,确实不断提示了生命的唯一和脆弱,但我们也因此发现,人的心灵是如此具有弹性,跌落谷底的时刻,如果有人帮忙拍拍灰,还是能站得起来的。
希望有越来越多能够帮忙拍拍灰的人。
希望结束行拘的沈某,也能成为那个帮忙拍拍灰的人。
(原标题:男子喊“不跳不是人”被行拘10天,轻了还是重了?)